《Surface》杂志 访谈 雷本本&米诺

 

S:最早拍摄用得是LOMO相机对吗?第一组作品现在还记得吗?

L:处女作就是用lomo拍的,那组作品叫做《水影》。我直到现在都很喜欢它,它很干净,这种干净是因为它完全来自潜意识。那是2005年,我刚刚拿起相机拍摄,因为南方雨季特别多,偶然低头发现积水里反映出来的城市很奇幻,似乎暗合了自己内心的一些东西,就拍了它,不自觉地。里面有一些自己的肢体语言,像在现实和虚幻之间找到了一个支点。很幸运,这组作品被平遥摄影节策展人发现,在那一年的平遥得到了很多认可和鼓励。可以说,正是这组作品,使我真正地走上了摄影之路。

喜欢LOMO是因为它用起来很简单,色彩呈现也比较梦幻和诗意。

 

S:为什么坚持多年的手机摄影?

L2006年,我在北电摄影系求学期间,有朋友送了我一部手机带有拍照功能,发现跟Lomo很像,用起来方便随性。从那时起,手机摄影就再没间断过,每天都在拍直到现在,已经成为一种习惯,就像吃饭睡觉一样。因此它更像一个马拉松式的“行为”艺术,也是佛家所说的那种观照,对存在于当下每一刻的观照,是一种生活态度,积极地欣赏生活并参与其中的态度。

 

S:那么你的摄影还是在私摄影的范畴内吗?

L:刚开始接触摄影的时候拍摄的感觉比较情绪化,主题偏向诸如孤独与疏离感等等个体生命的自我认识和内心描述。而当各种肯定的声音不断涌现,却意识到以自我表达与自我实现为目的创作是远远不够的。好的艺术家必须有一种使命感,便是对于真实的世界和人生需要有建设性的发现与创造。于是有了另一条线索,即手机摄影除外的各类创作尝试,最集中体现的是近几年的录像作品。这些作品几乎都从“小我”跳出来,抽离与开放地去看待人与世界,尤其是与自然环境的关系。

 

S:怎么从摄影转向视频录像创作的?

L:跟我最早的专业有关系。视频录像里面颜色的变化,空间的延伸以及时间的变幻,与舞蹈有一脉相承的特点,这些迷人的魅力用图片摄影来体现不如录像充分。在录像创作过程中,我还发现在真实的生活中,只要你留心去观察,每一段时间内都可能存有隐秘、不可言说的律动。比如参加今年“超有机”双年展的《新鲜空气》,它是偷拍的,看上去却好像是由精心编排过的一出戏剧,其中有主角也有配角,他们之间似乎有一种内在的联系,并且会形成一个无形的场,那个场的气氛就体现在画面的节奏和律动中,这有些神秘主义的意味。

 

S:《苯莱湎苜》被批评家喻为找到了独属于你的创作符号,你自己怎么看?

L:《苯莱湎苜》其实是一个梦境的呈现。还没来北京之前,我经常梦见一些很美很绚烂的自然场景,并且经验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喜悦感。这种感受是生活中从没有过的,就像原本的自我整个消融在大自然中,那是一种类似进入极乐世界的满足感。梦醒后会有一种想要去传达的愿望,希望将梦境通过某种形式表现出来与人分享。于是有了后来的《苯莱湎苜》,当时这个作品被2010年大声展的策展人付晓东看到,她特别喜欢。并且认为我找到了自己的艺术语言。作为艺术家,有人认为找到独属于自己的艺术语言和符号,有利于传播更便于成功。可我最终发现自己并不喜欢符号性的东西,它对我而言是一个限制而非个性,是生命力弱化的表现,如果一旦被符号束缚,作品很难再有那种鲜活的生命力。

 

S:现在,你对自己作品的认识,它们大致分为几个阶段?

L:我想我的创作更像一种修行方式。手机摄影就是日常生活的“观照”,尽可能透过拍摄这个动作发掘更多隐藏在生活中的美好却容易令人忽视的细节。早期的观念摄影,主要体现对人与环境中不和谐因素的思考。当时读到《金刚经》,看到里面说到的“众生平等”,但反观现实中人与动物,人与人之间似乎都不是平等的。像就《动植物研究所》里的动物,它们在动物园是一种人为地被囚禁。《完全感》是对人性脆弱的一面所作出的关怀性思考,人一出生都在寻找这个“安全感”,可是是否真正找到,一直是个悬而未决的问题。到了2008年,作品创作思路依然从个体生命观照出发,试着提供一些建设性的可能。就有了《绿》这组作品,把人和动物放在自然环境里,用一条红线把他们联在一起。这根红线意味着一种联系,一种内在和谐的关联。2009年创作的思路依然延续建设性路线,并且视频录像作为了主要创作手段。

就像禅宗关于关于 看山看水的不同阶段。我会在不同的阶段领会每一个的变化与不同的美感。我更愿意把这个创作过程当成一个自我消解的过程。

 

S:你的创作跟情感阶段之间是否有亲密的关联?你更倾向于哪种艺术创作方向?

L:爱情与艺术,对我来说是并行不驳的。它们同等重要缺一不可,但并不会互相影响。2010年是我最痛苦的一年,经历了一段很糟糕的恋情,几乎一年都在各种纠结里沉溺无法自拔。可那一年的艺术创作一点也没有减少,而且在作品里似乎看不出任何情感上的挣扎,它没有反应到我的作品里。我想我更倾向于把艺术当成一种治疗,或者说是对残破现实的弥补从而建立内心的新次序。

 

S:舞蹈,摄影和录像三种不同的艺术表达方式,它们在你这里的关系是怎样的?

L:舞蹈像血液一样,是骨子里的东西,无论摄影或录像,都隐含了舞蹈性的。录像表达更极致和全面些。舞蹈最能体现生命力,讲究和强调身体的协调性。对“协调”的把握十分有利于我的摄影和录像作品,作品经常被肯定诸多的“视觉美感”便来源与此。另外,我有好几部录像作品,在完成最后创作时发现,配乐和画面完完全全契合。两个不同元素都是从头开始平行播放没有剪辑,天衣无缝地,非常神奇。我越来越相信万事万物和艺术之间,都有一种叫做“自然频律”的东西在起作用。

 

S:在生活和创作中有没有各自的重大转折?

L2006年,放弃了在广州的相对稳定的工作和生活,到北京过上一种不稳定却充满可能性的自由创作的生活。创作方面,2010年遇到一位很有意思的老师,他对我说,美不是重点有时候甚至要避开美。他曾接受采访时被问到艺术的目的是什么,回答是“抓住空无”。他的这些观念对我近两年的创作以及人生观都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S:今年的创作确是沉静了许多,可表现出来的影像却很盛大。你是怎么思考的?

L:这个应该是和内心的状态有直接关系,生活在一个靠水的小镇,这里的时光缓慢悠闲。令人很容易沉静下来。129Boers_Li画廊新展出的作品,《海岸线》、《出口》和《天黑前的4858秒》,几乎都是在那里完成的。这些录像用非叙事、客观与极简的语言传达出一种与水和时间有关的信息。若说它是盛大的,那是大自然本身所蕴含的能量折射,他们一直存在那里,不过是我们行走得太过匆忙尚未注意而已。